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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芝蘭其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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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更天的時候就下起了雪,洋洋灑灑下到天明,還是沒有停下來的跡象,朔風呼嘯著拍打著窗戶,雪沫子從門縫裏吹進來,絲絲寒意入骨,秋梨被凍醒了,翻了個身去支著頭去看,外頭的天色烏蒙蒙一片,好似還在夜裏,她披了衣服起身,只見門口的地上已經落了不少的積雪,化成的一灘雪水也開始漸漸凝固了。

怪不得這樣的冷,她咕噥著去翻碳盆,可惜裏頭的碳本就燒的差不多了,她弄了個灰頭土臉,也沒有把碳盆點著。無奈之下只好放棄,低頭打量下一身的炭灰,這樣子是沒法再回被窩裏躺著了,她身上發冷,只好抱臂倚在床頭。半困半醒之間打著哆嗦,朦朧中她聽見有人喚她的名字,強撐著睜開眼,秦禎那張帶著焦躁的玉面一點點的在眼前清晰起來,她恍若在夢中一般,癡癡的盯著他看,眼神定在那裏,一刻也動不了。這樣賞心悅目的人兒,難不成都是夢裏的?

她吃吃笑起來,看著他把手探上她的額頭,她不知從哪裏來的勇氣,纖纖素手不由分說的就摁在了他探過來的手上,她的目光一片迷蒙,像是落了好大的雪,既冰清玉潔,又欲說還休。

江氏看著她這副模樣,實實在在被唬了一跳,捧著她的臉喊她:“雪香,你怎麽了?別嚇唬娘,你這是怎麽了?”她扭頭去求秦禎,“秦大夫,你看她這是發什麽癔癥呢?”

秦禎方才還沈浸在那股深深的震撼裏,聽到江氏問話,他不動聲色的抽回了手,呼吸了片刻才勻穩了心神,這個時候他也著急,只是言語還是那般持重,“她興許是受了寒,這會正發著熱,當務之急先要給她保暖。”

江氏臉色變了,“這,這莫不是燒糊塗了?秦大夫,我聽說,人發熱會燒壞腦袋,甚至連性命都……”她不敢再想下去,只好央求秦禎:“秦大夫,你是活神仙,你一定要救救我的雪香……”

她嗚咽著哭起來,秦禎也幾乎要六神無主,都說行醫者最忌慌亂和急躁,他本以為自己是個理智的不能再理智的人,可是現在才明白,那是因為以前無所牽掛,便無所畏懼,可是現在他有了顧忌,也就有了軟肋,他克制著湧上來的慌亂,打橫抱起了秋梨,然後高聲吩咐春榮,“服侍夫人上車,事不宜遲,咱們必須立即動身。”

江氏還沒回過神來,秦禎已經抱著秋梨風一般的出了房門,怒號的風聲蓋住了一切聲音,春榮早已提上了她們的包袱,攙著她就往外走,原來秦禎早已準備好來接她們離開,門口兩輛馬車正在待命。

馬車裏備著被褥,秦禎把秋梨結結實實的裹起來,又塞給她一個湯婆子,她這會既是醒著,又是迷糊著,只能半睜著眼睛看他,時而露出一個傻笑來,她燒的時冷時熱,人也開始不停的翻起身來,秦禎知道她此刻難受,恨不得下一劑猛藥,讓她立刻好了,可是他不能,強忍著心慌從藥箱裏翻出一粒崔文行解散①來給她服下,她倒是乖巧,見他把藥送到嘴邊,便張開櫻桃小口一下子含了進去,他的手指碰上溫軟的兩瓣玫瑰,霎時就牽動起萬千波瀾來,他緩緩的收回手,整個人也發起燒來。

他低著頭看她,只聽她囈語般吃吃笑著道:“恩公,你也發熱了麽?怎的臉這樣紅?”

他不作聲,也對她笑,只是越笑越覺得心裏發慌,又聽她呢喃,“恩公,我好冷,為什麽天這樣的冷?我是不是要凍死了?”

既是快要凍死了,怎麽還不哭不鬧呢?難道就要這樣甘心認命麽?秦禎自然不能讓她就這樣認命了,不管不顧的牽著她的手捂起來,“你不會死,你也說過,我是皇上禦賜的神醫,倘若我連一個風寒都治不好,那還怎麽有臉當這個神醫呢?”他說的一本正經,秋梨便信了,他說什麽,她都覺得有理有據,“這樣我便放心了,我好困,想睡覺……”她又翻了個身,眼皮重的如同磨盤,怎麽都睜不開了。

秦禎握著她的手,臟兮兮黑黢黢的一雙小手上也不知道沾上了什麽,連臉上抹得都是,他發覺自己真是無可救藥,怎的連這樣一只小花貓都抵擋不了了呢?

他對自己制的藥有信心,果不其然,到了秦府的時候,她額頭已經沒那麽燙了,再加上一路都捂得嚴嚴實實,鼻尖上已經出了一層薄汗,秦禎看著她臉頰上的潮紅,真像是兩片桃花糕,讓人恨不得咬上一口。

他抱著她進了院子,典雅的江南小院,落了雪後別有一番精致,院子裏種了好幾棵枇杷樹,枝幹雖是光禿禿的,但是冰雕雪琢,顯得玲瓏有姿。秋梨被他抱著,走過枇杷樹時,她故意用手去拂樹枝,簌簌的雪飄落下來,鉆進了她的脖子也鉆進了他寬闊的廣袖,他微微失神,看著她抿嘴淺笑著看他,那模樣是說不出的可愛。

“別鬧……”他揚起下巴,嘴角不由自主的牽起來,“剛退了些熱,這會就不老實了麽?方才那股子傻氣呢?”

“你才傻,恩公真討厭,竟然說我傻。”她不滿的撅起嘴,一雙美目也聚滿了神采,“恩公,你知道麽,那些覺得別人傻的人才是最傻的呢?”

她這是在說他是個傻子?他方要辯駁,一瞬間卻又咽了回去,對,他是個傻的,不折不扣的傻,都是被她帶傻的。他故意不說話,把她抱到暖閣裏。滿室馨香,幽蘭香風遠,蕙草流芳根,這個時節竟然還有芝蘭盛放,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法子。

“恩公,你喜歡蘭花是麽?”她眨著眼睛問他,“那你知道蘭花有多少種麽?”

他說不上喜歡蘭花,只是因著這蘭花從根莖葉到花,都是極好的藥材,他才有心養上一盆,也好附庸下風雅,眼下她問這麽刁鉆的問題,他自然答不上來。他把她擱到床上,拉了被褥給她蓋嚴。秋梨見他不說話,自認他是被難住了,於是洋洋得意的探出腦袋道:“你不知道吧?蘭花十來種呢,有紋瓣蘭②、硬葉蘭③、落葉蘭④、獨占春⑤……”她掰著手指頭數起來,一本正經的模樣讓他想要發笑,等她報上了十幾種花名,才肯罷休,可是這還不算,她又興致勃勃道:“恩公,等明兒有時間,我告訴你這些蘭花都是怎麽種出來的……”

他沒想到她竟然還有這麽聒噪的時候,看來真是燒壞了腦袋,無藥可治了,他打斷她,遞一杯熱茶到她跟前,“說了這麽一會,該口渴了吧?”

她也不見外,笑嘻嘻接過來側著頭就一飲而盡,她擡頭把杯子遞回去,眼角的餘光便瞥見江氏走了進來,她眼睛一亮,脆聲叫到:“阿娘!”

江氏聽到她這中氣十足的一聲,懸著的心也放了下去,她蹣跚著走到床邊,秦禎主動讓出身來,“夫人慢些,如今秋姑娘大安了,您大可放心。”

“全賴著秦大夫醫術高明。我真是打心眼裏感激您吶!”江氏越發高看他,打量他的眼神也比之前多了三分欣賞之色,他謙遜的拱手,“夫人謬讚了,治病救人乃是秦某的本分。夫人和秋姑娘稍作休息,呆會秦某再把你們送到回家去。”

回家?秋梨和江氏皆是一個激靈,這麽一說,秦禎已經給她們置辦好家院了,秋梨早覺得就沒有他恩公辦不成的事情?只是沒想到辦的這樣快。

她們忙著道謝,秦禎客氣的回應,覆笑著退出屋去。

等到他走遠了,江氏才小心翼翼拉著秋梨的手問,“雪香,方才只有你和秦大夫在馬車裏……”她欲言又止,也是自己覺得不好意思了,下面的話她問不出口,只好用急切的眼神看秋梨。

秋梨粲然一笑,滿目星辰盛放,“阿娘,你想什麽呢?恩公是為了給我治病才同我乘一輛車的呀,恩公讓我吃了散熱的藥,所以這會我才能神清氣爽。不說旁的,這麽多天了,你還不相信恩公是個好人麽?”她的話不無道理,正好給江氏吃了一顆定心丸,只是她還是有點不放心,“畢竟男女有別,雪香,你要明白,阿娘多心總是沒錯的,你也不要大意了去,該防備些還是防備些,本來今日他不該抱你……只是,想著他乃是大夫,這也就說的通了,只是可一不可二,下一次可不能這麽隨便就叫人碰了。不然可是要吃大虧的。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子,臉面還是要緊的。”

江氏叮嚀了一陣,秋梨聽了直笑,“阿娘,我省的,往日裏那些女誡可不是白讀的呀。這些阿娘只管放心。”

江氏笑著捏她的臉,“機靈鬼,萬事都說省的省的,到真受了委屈可沒有人替你受的,”她又鄭重囑咐:“所以阿娘說的話,你一定不能當耳旁風。”

“我省的……”秋梨蒙住半張臉,嘴角已經盛放出笑容來,一顆心仿佛開了花的芝蘭,醇香清冽,一不小心就忘卻了嚴寒,只留清氣滿乾坤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①:治時氣不和,傷寒發熱者方。桔梗、細辛 (各四兩) 、白朮 (八兩) 、烏頭(一斤) 。這四味搗碎篩細粉,若中傷寒服五錢,覆取汗,解熱,若不覺的病情減輕,再稍微增加劑量,直到達到一個度。如果時氣不和,早上服下五錢。 預防惡氣想要去病的需要服一劑, 皆酒服。

②:產中國廣東、廣西、貴州和雲南東南部至南部。生疏林中或灌木叢中樹上或溪谷旁巖壁上。

③:產中國廣東、海南、廣西、貴州和雲南西南部至南部。生於林中或灌木林中的樹上。

④:產中國四川、貴州和雲南。

⑤:產中國海南(崖州、昌江)、廣西南部(十萬大山)和雲南西南部。生於溪谷旁巖石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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